那年我们在广东打工,生活条件远不如现在,手机更是奢侈品。那时,手机尚未普及,更别提微信视频聊天这些功能了。若想与家人通话,只能去街边的小店使用公用电话。每逢周末,厂里几个要好的工友总会相约一起去打电话。一次偶然的玩笑,竟引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事。
那是个星期天,公用电话店前排满了人,大家都在耐心等待。土生排在我们的前面,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,收入比我们高,据说家里有个美丽贤惠的妻子,夫妻感情深厚。土生性格温和,无论受到表扬还是调侃,都只是嘿嘿一笑,因此人缘极佳。但他有个缺点,就是说话过于啰嗦,我们常常拿他开玩笑。轮到他打电话时,他东拉西扯地和妻子聊了半天,我们既羡慕又嫉妒。羡慕他的甜蜜爱情,嫉妒自己仍是单身。于是,我们故意凑到话筒边插话,玩起了恶作剧。土生对妻子说:”下班后哪儿也不去!”岩生抢着说:”他天天去打麻将!”水生更大声地喊:”今天他输了80块钱!”土生急忙辩解:”别信他们瞎说。我闲时不是洗衣服就是看书看报!”我也开玩笑说:”赢了哈哈笑,输了变鬼叫。快还我80块!”土生又向妻子保证:”我从来不赌!”谁知火生又添油加醋地说:”他赢了钱还去找美女!”电话突然中断了,隐约听到土生妻子在嘟囔:”等着我找你算账!”大家哄堂大笑,有的笑得直不起腰。而土生却急得脸红脖子粗,抡起拳头却不知该打谁,嘴里含糊地说:”你们,你们,胡说八道……”
不过,土生坚信妻子了解他,信任他,知道他绝不会做出那些荒唐事。他相信妻子是个聪明人,能听出玩笑的言外之意。没想到,几天后的傍晚,宿舍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:”土生!土生!”我们不禁疑惑:在这座大都市,谁会认识土生?谁会来找这个平日里不常出门的工人?我和水生等几个工友迎了出去,眼前一亮:来人是一位穿着牛仔装的小媳妇,面容圆润,身材丰满,一双眼睛灵动有神,浑身散发着健康活力和迷人魅力。她身旁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。
见我们呆立当场,她自我介绍:”我是土生的老婆。”我们都惊呆了:一定是我们的玩笑开得太过分,惹来了麻烦,害得土生妻子千里迢迢赶来”兴师问罪”。她见我们神色慌张,就抿着嘴唇掩住笑意说:”我是来给土生还赌债的,顺便从老家带点土特产送给他找的’美女’,祝他俩甜蜜幸福!”来者不善,句句都戳中我们的”软肋”。我看了看手表,知道土生快下班了,就示意水生快去找他回来。火生知道闯了大祸,急忙搓手解释:”土生是我们的好哥们儿,他勤快老实,从不乱花钱,我们都拿他当榜样……”话未说完,土生就跟在水生后面屁颠屁颠地回来了。
土生见到妻子又惊又喜,喜滋滋地说:”你——你怎么说来就来了!”妻子说:”我之前说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!”她话中有话,似乎在暗示我们那些电话里的”打岔”都是”闹着玩的”。我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,等待事态发展。土生问:”你是怎么找到我们厂的?就不担心走错路?”妻子笑着说:”有什么好担心的,人在江湖,嘴是路嘛!莫说来这里,就是要上天,还有宇宙飞船哩!”啧啧!多聪明幽默的女人啊!自认闯祸的火生连忙赔笑:”嫂子急着赶来一定还没吃饭。嫂子来得巧,今天我们发工资,走,上饭馆去!这餐饭,我请客!”大伙也纷纷响应,簇拥着土生妻子往饭店走。
妻子连忙拦住大家:”不必破费了!我知道你们个个都对我和土生很关心。这餐饭,就让我请你们,表达我对你们的感谢吧!”不责怪我们,还要请我们吃饭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妻子一边说,一边打开旅行包,取出好几个食品袋:腊肉、香肠、鸡蛋、花生、干豆腐、酸蕨菜、凉拌折耳根……全是煮熟炒好的,还有一大瓶自家酿的米酒和几大挂剥好就能吃的粽角粑。她见我们馋得直咽口水,笑眯眯地说:”全是土特产,用现在的话说,是地道的绿色食品。”说完,她亲自倒满酒,递给我们,又为我们剥去粽叶将金黄的粽角粑送到我们手里。此时,宿舍里美酒佳肴,香气四溢。
妻子说”主不吃,客不饮”,就带领我们大口喝酒、大块吃肉。我们边品尝边纳闷:莫非这是”鸿门宴”?带来的土特产不是给土生找的”美女”的吗?怎么全用来招待我们了?妻子看穿了我们的心思,扑哧笑了起来:”你们就痛痛快快地吃吧!我知道我的土生,老实巴交一个人,又长得土头土脸,哪有美女看得上他?再说,他连麻将都没摸过,麻将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,又怎么会欠下赌债?”她喝口酒又接着说:”你们在他给我打电话时故意说的那些话,是为了寻开心、找乐趣。只有真正的知心朋友才会毫无顾忌地开玩笑、逗乐子。”
啧啧啧!这女人真不简单,土生真是好福气!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!她吃了一筷子菜,清清嗓子又说:”常言说得好: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友;花儿多了香满园,朋友多了路好走。我们家土生有你们这几个知心朋友,我放心!我高兴!这次我就是专程来看你们几个工友的!感谢你们对我们家土生的照顾。”她环视我们一圈,又幽默地说:”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们乡下女人,我给你们当红娘,介绍几个妹子给你们。到那时,就轮到我们家土生来开你们的玩笑了。”妻子的一席话说得我们心里暖暖的、甜甜的。我们放下所有顾虑,开怀畅饮,纷纷向她敬酒,屋里欢声笑语不断。我们吃得肚皮溜圆,打起饱嗝来,都说这是打工以来最开心的一餐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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