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马车的车灯刺破了三九寒夜的寂静，从新星园小区出来，周虹已经过了十一点。空旷的大街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，但她的心却像被火焰点燃，热血沸腾。菱口电子的镉污染程度远超她的想象，外资厂方为了利润，竟将工人的生命视如草芥。然而，世上仍有热血男儿，就像刚才的老林，不畏厂方威胁，勇敢地成为她的线人，将详实的资料交到了她手中。周虹暗下决心，必须尽快整理这些材料，一旦见报，必将引发轩然大波，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。
身后突然刮过一股冷风，带着刺鼻的汽味，一辆重型卡车呼啸而过。周虹缩了缩脖子，站在路口焦急地张望。夜深人静，公交车早已停运，她打算叫辆出租车回去。就在这时，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啸声，阴森森的，令人毛骨悚然。她猛地回头，一辆宝马轿车正疯狂地朝她冲来，距离仅剩几米！大脑一片空白，求生的本能让她就地一滚，宝马车几乎擦着她的身体飞驰而过。然而，就在几十米外，车子突然急刹，调转车头，再次恶狠狠地朝她撞来。周虹瞬间意识到，有人要置她于死地，她爬起来，拼命向前跑。
但人的速度怎比得上车轮？宝马车紧追不舍，像是在玩猫戏老鼠的游戏，稍一加速，她便会成为又一起车祸的牺牲品。死神正步步紧逼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辆公交车突然从侧面冲出，急刹在她身旁，“咣铛”一声打开了车门。周虹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，车门再次“咣铛”一声关上。司机猛踩油门，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，后面的宝马车被远远甩在后面。周虹长舒一口气，环顾车内，除了司机，空无一人。是啊，这深夜谁会出来闲逛呢？
然而，短暂的安心并未持续多久。她无意中一扭头，发现宝马车竟然追了上来，两盏雪亮的车灯如同一对凶狠的眼睛，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。公交车司机将车速提到了极限，但终究不敌宝马车的性能，眼看着就要被追上。宝马车的车门缓缓打开，一支黑洞洞的枪管伸出……周虹瞬间明白，揭黑记者遭遇报复、香消玉殒的故事即将在她身上上演！但此刻，她心中没有恐惧，只有担忧：这位好心的司机大哥会不会因此遭遇不测？还有，自己千辛万苦搜集的资料无法见报，工人的正义无法伸张，坏人又将逍遥法外……
突然，周虹感觉整个车子仿佛飞了起来，像是飘在半空中。她往窗外一看，吓得差点叫出声，车身下方是曲曲折折的灯火，车子竟然飞跃在玉清河上空！玉清河是穿越城区的一条河流，正值冬季，早已断流，河堤与河床足有二十多米的距离。就在这时，身后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，冲天火光升腾而起，那辆追杀她的宝马车坠河爆炸了！与此同时，周虹感到车子平稳地落在了地面。是这位司机，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救了她一命！他将车停下，“咣铛”一声打开车门。周虹走到司机跟前，喊了一声“大哥……”，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司机抬起头，那是一张四十多岁、棱角分明的脸，似乎在哪里见过。他站起身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朝周虹笑笑，然后一扬下巴，示意她快下车。俗话说，大恩不言谢。周虹感激地朝他点点头，正要转身下车，却发现司机的下身空荡荡的，只有上身晃晃悠悠，飘浮在空中。“鬼！”周虹打了个寒战，跳下车就跑。
回到家，周虹仍惊魂未定，刚刚经历的一切像是在梦里。难道世上真的有鬼？她摇摇头，这怎么可能？然而，她的稿子最终还是见报了。她向全社会揭露了菱口电子触目惊心的真相：工作环境极其恶劣，工人们如同现代版的包身工，不仅劳动时间和强度超标，还要长期遭受严重镉污染的摧残。几名工人因镉中毒而死，但厂方却拒绝承认，还将有症状的工人踢开，不予补偿。在工人们的强烈抗议下，厂方不情愿地安排体检，却选择了一家不知名的个体医院，体检结果更是被涂改得乱七八糟。为了阻止工人告状、上访，厂方甚至采取威胁、恐吓的流氓手段……
周虹所在报社的热线电话几乎被打爆，热心的读者纷纷打来电话，有的提供新的线索和证据，有的向她表达敬意，还有的关切地嘱咐她注意安全。周虹的心暖洋洋的，她感到了莫大的欣慰。文章披露的事实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，菱口电子被责令停业整改，包括已经死亡的镉中毒工人也获得了赔偿。其他存在镉超标问题的企业也接到了整改通知，经检查仍未达标的企业将被坚决取缔。看着自己的报道达到了预期效果，周虹很高兴，但有件事始终压在她心口。
她找遍了市第一、第二汽车公司和汽车联营公司，却被告知新星园小区附近根本没有公交线路。奇怪，那天晚上救自己的总不会是一辆鬼公交吧？她再次想起了那位正直、勇敢的司机，还有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……突然，周虹心里一动，她急忙找出了菱口电子的调查资料，五个因镉中毒而死的工人的照片赫然摆在眼前，排在第一位的，是菱口电子的班车司机，叫路军，长着一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……原来救自己的，是已经不在人世的路军！周虹潸然泪下，谁说人鬼殊途？鬼也知道是非善恶，明白知恩图报！
不久，报社给周虹安排了新的采访任务，是一次境外采访。临行前，朋友们摆酒为她送行。筵席结束时，已近午夜，朋友要开车送她回去，却被她谢绝了。因为喝得有些高，脑袋发涨，胸口憋闷，她想顺着江边走回去，让江风吹吹会好受些。朋友拗不过她，只好作罢。记不清走了多远，周虹感觉好多了，只是有些累。一回头，从后面开过来一辆公交车，车型和那天救了她的一模一样。会不会是路军开的鬼公交？周虹激动起来，连忙向它招手。车停了，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果然是路军，他照例朝周虹点点头，什么也没说。周虹一点也不害怕，想都不想就跳了上去。
环顾车厢，坐着三四个乘客，周虹找了个空座坐下。她想好了，先不打扰路军，等他收工了，邀他好好喝两杯。人也好，鬼也罢，她喜欢和这样侠肝义胆的好汉交朋友。周虹胡思乱想着，一扭头，发现车厢已经空空如也，那几位乘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。也许，鬼乘客下车都是悄无声息的吧，她思忖道。大巴车一直静静地开着，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，在一座居民楼前，车子吱嘎一声停下。周虹惊诧不已，路军竟然把她送到了家！
正在惊讶的时候，车下有人拍门。那人上了车，周虹脱口而出：“老林！”上车的人正是老林，他握起周虹的手，动情地说：“周记者，您是个好人，我们菱口电子的工人全都感激您啊！”周虹一边客气着，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，老林曾给自己当过线人，和自己挺熟，活得好好的，没听说过他出过意外呀。“对了，周记者，给你介绍介绍。”老林指着鬼公交的司机对周虹说，“他叫路伟，他哥哥叫路军，我们担心有人报复你，就安排人暗中保护……”周虹这才明白过来，难怪自己把他当成了路军，原来人家是兄弟！但她还是有点困惑，如果他是人，为什么只有上身，没有腿呢？
正这么想着，路伟站起身，一迈腿，跨过了挡在身前的白色铝合金薄板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唉，去年失业了，包辆出租车又没钱，只好开起了这非法营运的鬼公交……不过，明天就不用再开了，我又找了个活儿。”原来如此，周虹差点笑出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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