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从米兰到罗马的高铁上，我邂逅了一位英俊的意大利男生。他提着棕色的公文包，神色疲惫却难掩喜悦，显然刚结束一天的工作。见我们搬运行李吃力，他主动上前搭把手。落座后，车厢里的闲聊渐渐升温。他透露自己正赶往罗马郊区见女友，我们好奇地追问：“女友就在罗马吗？”他点点头，补充道：“更准确地说，是在罗马的边缘地带。”当我们进一步询问他的住处时，他坦言自己住在米兰郊区的父母旧宅。这意味着，为了赴约，他必须先搭乘一个半小时缓慢的区域小火车抵达米兰中央火车站，再乘坐三小时的高铁前往罗马总站，之后换乘小火车再行驶一个半小时，最终才能抵达女友的住处。整个行程耗费六七个小时，几乎与我从北京返回沈阳的时间不相上下。
听到这个距离，我们不禁惊讶：“你们交往两年，每周都要见面一次？”他害羞地笑了，蓝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：“是的，我们感情很好。”同行的朋友忍不住发问：“既然如此相爱，为什么不让其中一方辞职卖房追随对方呢？”男生立刻严肃地摇头：“爱是相互付出的结果，而非单方面的牺牲。”见我们面露困惑，他耐心解释：“在我们看来，爱情需要双方共同付出，这无可厚非。但如果一方为另一方倾尽所有，那绝对不行，包括我的女友也不会这样做。”他表情凝重地补充道，“这样的爱情很危险。”
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，我们目送他下车。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英俊的面庞上，蓝眼睛里盛满期待与喜悦，正迫不及待奔向挚爱。他步伐坚定，对爱情的信念如此明确而执着。然而，他依然清晰地说：“我爱她，但绝不会为她牺牲。”
某著名影视公司在全国范围内发掘新人，最终相中了一位大四女生。她条件出众，气质独特，虽无专业训练却自带灵气，被导演盛赞为可塑之才。公司当即决定签约，连戏约都已拟妥，只等双方签字。女生同样欣喜若狂。然而签约前夜，她哭着致电经纪人，称男友联合父母施压，以娱乐圈混乱为由坚决反对签约，更不许她去北京发展，要求她毕业后立刻结婚。家里已为她安排了月薪2000元的稳定工作，并劝说她婚后尽早生育。
公司对此感到难以置信，反复劝说：“这部戏是多少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，酬劳丰厚，星途可期。你才21岁，为何要放弃如此良机？”女生只是抽泣着说：“我很想签，只是……真的很爱男朋友，怕失去他。”经纪人无奈地表示：“我们只能提供建议，最终决定权在你。既然如此渴望这份工作，不如放手一搏，我们可以请导演和领导亲自登门说服你男友。”她犹豫片刻后轻声说：“其实我也想通了，为真爱牺牲也是值得的。”经纪人只能叹息着挂断电话。
两年后，该项目成功上映，最终签约的另一位新人发展顺利，星途一片光明。而那位放弃机会的女孩，在家乡结了婚，怀孕三个月时，丈夫因酗酒斗殴被拘留，家庭陷入经济困境。她再次致电经纪人，带着一丝希冀询问：“姐姐，我后悔了，生完孩子再签约还来得及吗？”经纪人委婉拒绝后，她显得十分沮丧，甚至愤愤诅咒。犹豫片刻后，她轻声自语：“我已经为他牺牲了这么多，还能怎样呢？如果现在放弃，之前的牺牲不就白费了吗？也许等孩子出生，他就会变好的……”经纪人无言以对，只能默默挂断电话。
此后我们常聊起这个姑娘，不禁感叹世事无常。往后漫长的岁月里，她与丈夫的相处中，恐怕永远绕不开“当初为你牺牲多少”的话题。她总会幻想，如果自己拿到那个角色，人生会是怎样。然后就会埋怨丈夫：“要不是你，我如何如何……再看看你，对得起我吗……”争吵在所难免，婚姻的稳定也岌岌可危。其实当初她真的前来签约，结果未必完美。可能试戏后未被选中，可能出演后缺乏天赋，可能根本不会走红，可能最终黯然回乡……就算婚姻幸福，也会忍不住想：“如果当时签约了会怎样？”就算后来成功签约，还会想：“如果我早签约，会不会更早成名？”就算最终走红，依然会想：“要是当初拿到那个角色，是不是会更红？”终其一生，谁能逃得开“如果”的折磨呢？——如果我没有为你牺牲。这仿佛成为一句永恒的魔咒。最可惜的不是没有机会，而是机会来临时，为了你牺牲了所有，却永远无法证明这个牺牲是否值得。
人生本就充满选择与遗憾。无论走哪条路，都会忍不住幻想：如果选择了另一条会不会更好？白玫瑰越美，越觉得手边的红玫瑰像蚊血；红玫瑰越盛，越觉得心口的白玫瑰如同鸡肋。所有的抱怨和不甘，都是期待对方给予更多补偿来抚慰失落的心，却往往只换来一句“谁逼着你牺牲了”。怨怼难平，根源在于“牺牲”本身就意味着不平等。从起点就不平等的付出，终成难解的心结。
爱一个人可以付出很多，但有底线的付出才是长久之道。我不愿像圣母般为一个人赌上前程，自以为伟大感动天下。向前一步是爱，退后一步是自我。在所有情感战争中，从决定牺牲的那一刻起，便是一场注定难善终的愚蠢博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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