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酒楼联趣谈春秋雅俗对联赏析

鼓狮 • 2025年4月19日 am10:33 • 对联

春秋两季，我总爱踏上旅途，尤其偏爱探访那些宁静的小县城。在这些地方，我常会走进当地的酒楼茶馆，即便茶不香醇，酒未必佳，但檐下的对联却总能勾起我的无限遐想。在山东某县的一处酒肆，我见到一副格外引人注目的楹联：”兴也罢，衰也罢，大胆喝罢/东不管，西不管，只有酒馆（管）”。这副对联对仗工整，却透着一股酒水糊涂的豪迈，让那些有几分自省的人不免有些不适。若往内厅走去，立柱上的另一副对联更是令人拍案叫绝：”入座三杯醉者也/出门一拱歪之乎”。好一个跌跌撞撞的酒中真趣，既带着几分醉意，又藏着几分糊涂，这种糊涂却最是豪爽本色，喝酒本就是图个忘我，痛快！痛快！

南方的酒楼茶馆则显得文雅许多。镇江人民街的百年老店宴春楼，曾以独步天下的肴肉闻名，其门厅的楹联更是令人垂涎：”春在金焦山畔，宜雨宜晴/宴开桃李园中，一觞一咏”。上联自诩镇江美景尽收眼底，下联则暗合晋人兰亭雅集的风雅。”一觞一咏”固然绝妙，若改为”亦觞亦咏”，与”宜雨宜晴”更添和谐，可惜这已是清末旧物，无法改动。更妙的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醉意神采，实在令人赞叹，一时竟无人能续貂。

许多酒店虽檐下低矮，却立意高远，联短意长。今年四月游历河南时，开封古楼的一家窄门面水饺馆深深吸引了我。这虽是家老店，木匾漆皮已斑驳爆裂，但门上的对联却充满仁人之心：”虽无易牙调鼎手/却有孟尝饱客心”。上联自谦厨艺不足，下联却寄托招揽客人的愿望，可惜对商贾而言立意太高。施舍而无回报，终究难以为继。坐在这样三岔路口的小楼上，品着美酒，嚼着水饺，细细品味对联中的深意，别有一番新趣。自勉自律固然可贵，但若要求过高，往往反显虚伪。宋以后的大儒们常持此等教条，做不到时便以”非不为也，不能也”自辩。当然，做事当有高远目标，方能超常发挥，所谓”取法乎上，仅得乎中”。做人则需”实事求是”，半斤八两最为妥当。生活嘛，不妨”发上等愿，结中等缘，享下等福”。那副小楼对联，配上那碟牛肉水饺，实在令人回味无穷。

十年前，我为泰兴路一家大药厂的酒店做策划时，曾题写一副对联：”粤菜川菜天下菜菜菜入味/侬吃我吃大家吃吃吃开心”。彼时满街酒店纷纷”福”字倒写，小地主般拱手作揖。唯有此联独树一帜，颇为另类。当时正时兴帮派菜看家菜，此联因而饱受非议。如今上海菜已成天下菜，粤菜川菜扬州菜，湘菜杭菜家常菜，连不入流的菜都统归家常菜之列。这副对联恰似海派文化的缩影。上海人喜新求异，从不固守，素有海纳百川的传统。江苏的蓝花布，浙江的老酒坛，皖南的花雕木窗，欧洲的老年爵士乐……皆被上海人”海纳”其中，连上海话都是江浙方言的混合体，真正的上海本地话——浦东话，除了滑稽戏，鲜有人问津。

如今上海不少饭店也挂起了对联：”早进来晚进来，早晚进来/多吃点少吃点，多少吃点”，横批”不厌其饭”，文字流畅构思巧妙，可惜略显寒酸，境界稍显低俗，但已远胜”福”字倒写。如今再见倒贴”福”字，人们只当是”巴子”小气。当然，好对联亦不鲜见，只是常被大家忽略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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