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越是炽烈,阴影便越是深邃。曾有一张“中国人口拐卖统计图”令我震撼,满眼“拐”字如炭火余烬,在广袤大地上星星点点,散落着野蛮的痕迹。这是文明边缘的余烬,是人性黑暗的见证。
在这些角落里,女性沦为工具,肉体满足男性的欲望,“肚皮”承载着传宗接代的使命。女童更是被当作童养媳,从小被驯化成顺从的工具。逃跑?在这里几乎不可能,整个村庄都可能成为帮凶。举报?无济于事,村镇里的某些领导与罪恶勾结,利益交织,无人愿意揭发。于是,罪恶在沉默中蔓延,无人愿意打破这浑浊的局面。
人们开始深挖背后的根源,洛阳铲翻出了文化根基中早已腐烂的部分。早该修剪修剪了,人们奔走呼告,呼吁斩断这罪恶的藤蔓。确实该修剪修剪了。父系氏族社会的遗存仍在暗中燃烧,在人们心底,在文明无法触及的地方,在人性最原始的阴暗角落。
犯罪成本如此之低,以至于有些人甚至不认为这是犯罪。2021年2月25日,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,但精神的减贫脱贫何时才能实现?我采访了周边的人,一位女性表示,被拐卖的妇女十分愚蠢,愚蠢到被拐。还有一些人,本就是为了利益而上当被拐。虽然值得同情,却也活该。听完这话,我不禁感到悚然。
那些被拐卖的妇女真的愚蠢吗?也许有人是,但被拐的女性中也不乏女大学生,她们是如何被拐的?我们无从得知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,那些拼死抵抗的故事早已随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消失,而留下来的,在众人眼中要么是疯,要么是痴,再者是傻。但我无法想象,一个女性在评论其他女性的不幸时,却俨然是冠冕堂皇的看客。转念一想,这世界又何曾缺乏看客?她不过也是这众生相中的一员罢了。冷漠成了蛮荒滋生的温床,印证了鲁迅那句“她们的死,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,虽然是扯淡的嘴巴觉得有些味道,但不久还是淡,淡,淡。”不觉已过去近一个世纪,人们荒谬的嘴脸又改变了多少?
更令人心寒的是,她的话不无道理。据说,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的人口拐卖,很多带有“半自愿”的性质。何谓“半自愿”?是父母为了儿子讨老婆而心甘情愿地卖掉心甘情愿被卖的女儿;是穷山僻壤的无知妇女,甘愿把自己卖到光鲜的省份,以为从此能过得好些;是已被拐卖的妇女帮凶劝说家乡的姐妹把自己卖掉……她们被罪恶的余烬灼得遍体鳞伤而不自知。可笑“食肉而不知味,是一个世界。口渴而争水,又是一个世界”,人们却在另一个世界品评她们身上的伤痕。
与此同时,我们这些正义伸张者在此口诛笔伐又有何用呢?我想虽不能化作文明的甘霖,浇灭潜藏的每一丝蛮荒的余烬,但也确能化为点点尘埃,若是天降甘霖,便群聚而合力绞杀那余烬;若是没有,倒也有机会趁风助势,盖灭那余烬的苟延残喘。余烬终究是余烬,是该熄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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