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需留白 父亲教我智慧与空间

小时候,我和父亲常常漫步在林间。家门前的树林郁郁葱葱,密不透风,许多树木倾颓倒下,曾经巍峨的景象不复存在。父亲说,树栽得太密了。林子需要空旷疏朗,要有风,吹进那些饱满湿润的空气。

小时候,我和父亲下围棋,三招两招就败下阵来。父亲在一旁笑着看我,总想抢占更多位置,挤得满满当当。他教我,要留眼。那是气眼,不留眼,就全堵死了,看似占尽全盘,实则很快就会败北。知道戏曲演员吗?他们唱大段反二黄为何气息不乱,因为唱戏时要留气口,你根本听不出来,但演员却换了气,给自己留出喘息的机会。

当然,还有国画。西方油画满满当当,四处拥挤,没有飞白和留白,看上去有侵略之感,仿佛要缴获你的一切。看久了,整个人会陷入动荡与不安。但少年时一定要看,少年时喜欢西方油画和哲学,潜移默化中,让少年呼啦啦地飞,更加纵横驰骋。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,那是少年应有的狂态。

那时,我还有一大箱20世纪90年代的磁带,全是外国摇滚乐。还有许多哲学书,尼采、萨特、黑塞。那时的迷恋也自有其跋扈的道理。

直到有一天,我看到弘一法师的”悲欣交集”四字,看到中国画里的留白,书法间笔墨行走的飞白,突然心悸,突然感觉浮生中,原本应该有这般踏实肯定的东西。看似空灵,实则打通了一条通向内心的道路。那么曲折,却又那么幽深。

中国山水画,倘若没有留白,笔墨之间,倘若没有飞白,那画,就是死在柜子上的金凤凰,再金贵,也飞不起来。

成长和厚重的过程,是在独自留白间悟出滋味的。年龄越长,人生越往回收。必然由西方到东方,西方侵略控制你的意识,东方读你、懂你、慈悲你。而留白,是给你的那段时间,让你在苍绿的空间里,听着时间之绿水,从空旷的屋檐下,滴答、滴答,落下来。你尽有苍绿,却绿得这样盎然。

人生更要留白。心灵地貌太挤了会没了自己。留白恰到好处,是禅的最高境界。该吃饭吃饭,该睡觉睡觉。有禅语叫”吃茶去”,简单三字,也是留白。

好的留白人生,一点就破,一参就透。提前老去是幸福的,如果还有一张年轻的容颜,那是上天所赐的福报。如《圣经》上所说,你们的一日是千年,而我是千年一日。这二者,如果修得心简心明,那么风就是长满了绿意的水,站在时间之岸上,哗啦啦地吹。

此时,不是空白的消沉和低迷,是留出时间了,可发呆,可思想,可贪恋那世间鲜衣怒马,只要喜欢。如果觉得虚度其实是给自己逼仄的空间充电,那么,这样的留白,已经是海阔天空,更是无人能染指的好光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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